墨言
一直笃信万事万物都遵循能量守恒,这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定律,那些无法以数值计算衡量的世事,也遵循于此。遇上吴洁聪,在这一点上很意外地有共鸣。心中有一丝窃喜:这不是一位随波逐流,甘于被“标签化”的艺术家。
探寻东方文化之源
中国人信天,吴洁聪也相信上天对每个人都很公平,阴阳相生,凡事多与寡、得与失自有定数,所以,从不争一时之长短,待人处世自然多了一分坦然平和,宁愿把更多时间用于修心,每天往返家与工作室是常态。
吴洁聪的工作室敞亮静谧,除了用于书画创作的案台,工作室里摆放着他收藏的古物,佛造像、老木雕、文房雅玩,文人式情调流露着主人的质朴与淡然。当然,细节处也藏着吴洁聪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他并非单纯的崇古慕古,而是借由古物追溯东方文化的源头,思考艺术之“道”。
易经探源,以山水画表现易经,是吴洁聪的一次创举,运用中国水墨的形式——表现《易经》六十四卦,将易经蕴藏的哲理化为水墨丹青。
作为一名画者,吴洁聪认为任何具象化的内容,都是以偏概全的,以山水画表现易经内容,并非把后者具象化,而是运用艺术的方式,给读者提供一个方向,直指易经本身,或者说提供了一个入口,让更多人关注、研究古老的东方智慧。
《易经开门水墨演绎》一书由吴洁聪编绘,前后耗时六年,可谓苦心经营。画中以泼墨、写意手法营造了一幅幅高逸意境、空灵通透,介于抽象与具象间,让人眼前一亮,也创造了给人无限遐想的天地。
回想起《易经开门水墨演绎》的创作,吴洁聪坦言当初可谓不知者无畏。多年前,友人准备出版一本白话文的《易经》专着。在饭局之上,友人提议:“干脆你用山水画的形式来画《易经》六十四卦如何?”吴洁聪未多想便欣然答应。事后,面对《易经》的博大精深,如何以水墨形式表现,让吴洁聪犯起了难,甚至感到无从入手。直至他几经钻研,花了近一年时间去研究,掌握了《易经》的基本原理。再围绕其中原理,吴洁聪开始潜心投入创作,他以每一卦所代表的某种人生智慧入画,从人生智慧这一角度表现人、事、物。另一方面,因《易经》脱胎于数千年的农业文明,他又通过人物、环境的渲染出农耕文化气质,模糊了时代感,突出前者是贯穿古今的智慧学问。他后来还将收集整理的古代各时期关于卦象的文物、图像结集成书,上至上古时代甲骨文、青铜器金文,下至明清时期的瓷器彩绘,这份专注让人心生敬佩。
64幅水墨的创作,每一张都经过反复推敲,为了达到最理想的效果,有时候不得不数易其稿,六年时间里吴洁聪已不记得撕下多少张画稿,个中的呕心沥血只有自己知晓。
所幸,《易经开门水墨演绎》的创作最终顺利完成,作品也得到了文化界、艺术界人士的广泛认可与赞誉,由画面蕴藏的东方智慧被水墨语言巧妙地诠释出来,吴洁聪给出了自己作为一名当今画者的文化担当。在这一系列的创作中,吴洁聪也悟到了很多古老智慧,如今也深刻影响着他的日常言行。吴洁聪笑称自己是一个“躺平”的人,不争不显不露,他觉得凡事得此必然失彼,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说:“当你领悟了,面对很多事情都不再纠结,因为当你看到一件事情的一面时,也很快能看到它相反的一面,不想用成功学的方式去‘进取’,一个人成不成功、生活幸不幸福,不再用名和利去衡量,很多事情看通透了,人自然就变得淡泊名利。当然,每个人都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这本身并无高低对错,只是对我而言,少一点功利,便多一份快乐。”
触类旁通,以史为鉴
吴洁聪的“躺平”,并非消极懒惰、无所作为。相反,他在文化累积、艺术探索上十分进取。虽然自己创作书画,但视野却不局限于书画,他在古老的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坎卦》(局部)176cm×32cm深埋其中不断研学。
为了追溯中国美术史的源头,吴洁聪从中国古老的陶瓷文化入手,在他看来,中国画的历史真正可追溯的历史不过两千年左右,而陶瓷是中国绵延数千年而从未出现过断层的艺术形式,兼具实用与审美两方面。所谓一部陶瓷史,也是一部活生生的中国史。
在研究的过程中,吴洁聪也曾一度对中国古代工艺美术十分痴迷,不仅收藏古陶瓷,竹木牙雕也广泛涉猎。这些对美术史的研究大大加深了他在传统文化上的文化沉淀与眼界修养,同时又反哺于自己的书画创作。比如,接触收藏几年以后,他意识到,历朝历代,但凡成为国宝的文物,其所有的制作,都是不计工本的,而且,当工艺水平达到极致时自然就上升到艺术的层面。放到书画上来看,他也有了更清醒的认知:“如果想让自己的作品青史留名,就要看是不是自己呕心沥血创作出来,是不是真诚地对待创作。”
“文化史上那些最厉害的先贤们,他们都在探讨‘生’与‘死’的问题,什幺是真正的青史留名?《道德经》已经讲得非常清楚,‘死而不亡者寿’,孔子、老子、庄子、李白、杜甫、苏东坡等这些大家们,他们的时代虽远离我们,但他们每一位都活在我们心里,这才是真正的长存。”
站在美术史的维度对待创作,吴洁聪对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在他看来,对前人创造的艺术高峰有了敬畏感、自然没有那幺多的“异想天开”。中国艺术家必须花数十年时间,研究很多问题。齐白石、黄宾虹等一众大师无不苦练数十载,到了晚年才找到突破口,通过变法达到了更高的艺术境界。”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攀登
如今,虽已至不惑之年,但从书画艺术成长的轨迹来看,吴洁聪依然保持谦虚,他认为自己距离成熟、自我绽放的阶段依然还有很长距离。画画多年后,依然保持着一颗青年艺术家的心,勇于尝试,不给自己下定义。
吴洁聪的作品题材十分广泛,绝不仅仅局限在山水上,触类旁通也让他的作品显得不拘一格,山水与人物的边界在吴洁聪的笔下并非泾渭分明的,而是充满奇思妙想的有趣交融,工中有写,写中带工,也许阴阳平衡之道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他,对比强烈又和谐统一的笔墨时常带给观者鲜活的视觉体验。甚至日常中琐事、小物件或是街头一景即可入画,吴洁聪总能找到他们有意思的点,寥寥几笔,题跋配上自己创作当下的想法,平易近人而又显得意味深长。
近年来,他决定苦练书法功底,从金文到魏碑,经典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滋养自己的创作。“书法蕴含了太多中国艺术的精华,所谓书画同源,中国画离开了书法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疫情三年改变了我的作息习惯,我当下的生活很规律,学习古人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的时间分配,每天早晚都坚持在家临摹书法经典,中国画的创作者要进入汉字的文字系统,文字学的内容也要懂,就像练武功的内功心法,如果不懂,到了后期进入创造的时候,内功心法不通,无法创造出自己的文化个性。”
谈及艺术创新的难度,吴洁聪认为,中国艺术是博大精深的体系,是深厚的“老年”文化体系,艺术创新要推陈出新,并不同于西方艺术通过不断革新、推翻前人进行创新。“我们就像坐拥丰厚财富的子弟,古人给我们留下太多家底,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历史包袱,与其说中国艺术的创新要负重前行,不如说我们生下来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攀登。”
在万事都求新求快、强调个性特色的当下,吴洁聪在时代洪流中难能可贵地守住自己的初心,也并不急于修成所谓的自我的风格,也许现阶段,他还有很多探索,还有太多可能可以尝试。他甘于平淡,也守得住寂寞,在寻常烟火里继续苦练内功,跬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