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都市人永恒的话题,聊起来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底层人梦想着在城市拥有一席之地,投资人梦想着用它赚得盆满钵满。房子不再只是栖身之地,而是逐渐演变为承载着家庭、婚姻、教育、社会财富和身份的砝码。日本作家吉井忍却以亲身经历赋予城市生存新的意义——“滚石不生苔藓,像我这样经常换地方生活的人肯定不聚财,但是我亲身体验过,观察过的各种不同人生和思维方式,对我来说却是宝贵的财产。”
吉井忍这块“滚石”正是在长途跋涉中打磨自己,她在大学时代以交换生的身份前往成都,与中国结缘,流连于那些烟火气十足的川菜馆子。毕业后当了新闻记者,频繁的外派工作让她成了名副其实的背包客,旅居台北的那些年让她萌生出了用中文写作的念头。这个想法无论对吉井忍的人生还是职业生涯,都是至关重要的节点,此后她成了北京媳妇,沪上作家。她的写作以普通人的视角洞察日本家庭生活。
超级都市,低配蜗居
到底多大面积的房子才算宜居?单身人士至少要25平米,这是日本政府给出的答案,然而吉井忍却认为“有待商榷”。住进八平米的房子,起初对她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房东劝她“将就一下”。在日语中,八平米,也就是四叠半(一叠是一张榻榻米的大小,宽90厘米长180厘米)有着特殊含义,它意味着一间茶室的标准面积。这种房子,备受日本单身人士青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单人床,桌椅、收纳箱都有其位置。尽管空间有限,爱下厨的吉井忍还是在角落开辟了烹饪区。
在局促狭小的房间吉井忍却意外收获了特殊体验。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切都源于居住上的种种不便,乍听让人费解,但又意味深长:“四叠半没有地方放洗衣机,我得去外面的投币式洗衣间,在那里遇见一位阿姨,听她讲了有趣的、独白式的故事。因为房间里没有洗澡间,我感受到冬天在澡堂里与阿姨们互相寒暄、把身体浸泡在大浴缸里的幸福……”
如果说《四季便当》让中国读者认识了这位酷爱美食的东洋太太,那么《东京八平米》则记录了她人生急转直下之时的另类生活。离婚之后,吉井忍回到东京,租住在一间没有洗衣机、冰箱,甚至隔不出淋浴间的八平米小屋,她决定在这里重启生活。吉井忍深信,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的“八平米”,或是现实存在,或是精神家园,在那里卸下伪装做回自己,尽情享受人生。
市中心房租不菲,在此居住的优势也是显而易见的:交通便利,对各种文化和生活方式都相当包容,身居闹市还可以尽情体会城市独有的精神气质。因此租房时只要采光通风过得去,吉井忍宁可住得紧凑,省下的钱大可花在自己感兴趣的事上,还有机会将生活的触角延伸到更广阔的公共空间。
洗衣间听到的“免费”故事,澡堂里邻居们亲人般的问候,遍布周边的美术馆、电影院、图书馆和街心公园构建起的日常生活,以及流淌在她笔下的在就餐、看展期间偶遇到的路人,都在证明把房子小和地位卑微、生活拮据画上等号是个莫大的误区。事实上,与其用居室为自我设限,不如放下对大房子的执念,跳出面子作祟的怪圈,也许人生便会走向开阔地带。
精神加法:打开一家书店的多重方式
公厕、菜市场、书店,关乎着一个城市的形象和文明度。在信息爆炸时代,书店犹如一座泛着微光的灯塔,守护着精神家园。“本屋”是日本人对书店的称呼,对吉井忍而言,家附近的小书店陪伴了她整个少女时代。“书店给人心理上的面积,比实际上的面积大很多。”书店让她了解了向田邦子笔下昭和时代的家庭故事,向田那跳跃的笔法和清新文风对吉井忍后来的写作产生了深刻影响。上世纪90年代,吉井忍无意间瞥见旧书店里一则留学招募,才有了她此后的游历。
拥有大房子,环游世界,实现梦想……身处物欲横流的大都市,人们精打细算筹划着各自的生活,却在不经意间被生活“算计”了。那些不能轻易获得的美好,注定要付出代价。就像吉井忍,出走东京,回归世界,一路得到,一路失去,才找到属于自己的活法。美食、美景,曾经的幸福和甜蜜不过是过眼云烟,世界之大,兜兜转转,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家,不用奢华,温暖就好。
二十多年间,吉井忍见证了东京实体书店的兴盛与衰败,她用时六年实地探访当地书店经营状况,“用脚”写成了《东京本屋》一书,在书中她不仅洞察人与书店、社区以及城市关系,更写满与书有关的温情回忆。
吉井忍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每一家书店的独特格调和故事,带领读者穿越时空,漫步于东京大街小巷,与那些承载着知识与梦想的空间相遇:生活美学倡导者松浦弥太郎创立的COW BOOKS不仅是书籍的殿堂,更是美好生活的灵感源泉;日本著名的选书师幅允孝以独到眼光和策划能力,引领着阅读新潮流。夏叶社作为一家由个人独立运营的出版社,从选题到营销整个流程全由社长岛田润一郎一人跟进。
吉井忍在与书店主理人、店员、选书师的互动交流中,也目睹了经营者艰难求生的坚守,他们积极寻求转型,以文化沙龙、读书会的方式找到新的定位:SPBS,一家从时尚前沿悄然转身的书店,以邻家的温馨姿态拥抱每一位爱书之人;森冈书店,秉持一周只卖一本书的哲学,致力于打造线下社交的新平台;无印良品书店则是书业与商业联合的一次实验,以品牌引领“书式”生活;本屋B&B,一个将啤酒与书本完美结合的商业典范,读者在微醺中寻得心灵的慰藉与智慧的启迪;模索舍书店,像一片未被驯服的荒地,始终保有自由与宽容的土壤,滋养着每一个独立思考的灵魂;BOOK TRUCK,这辆在城市脉络间穿行不息的移动书店,以其独特的流动性,让阅读成为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今野书店,虽平凡却满载温情,这家坐落于车站附近的“站前书店”成为邻里间不可或缺的精神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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